芝麻茶

芝麻茶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待客之茶,一般是与油炸红薯片或红薯条、炸米花、炒玉米、熟花生、熟瓜子和酸辣椒或酸萝卜等地方特产来招待客人用的。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,用芝麻茶是在客人逗留时间比较短的情况下使用的,而如果客人停留时间较长,会制作更为复杂的擂茶来进行招待。芝麻茶的冲泡很是简单,是用事先准备好的开水冲泡装入茶碗中的茶叶和芝麻,或生姜或常用的一些坚果,如花生米、干豌豆、干黑豆、干黄豆等,就可既得一碗香喷喷的芝麻茶了。芝麻可以用炒过的,也可以用生的,无论生熟,都有其不同的风味。饮者将茶水、茶叶、芝麻及其他配料都饮完吃完之后,茶叶、芝麻等各种香味会在口中长留不息,既可以说是一种茶水,也可以说是一种美味小吃。尤其是到了春节,各家各户都是张灯结彩的,大伙便你来我往,到各亲戚朋友或乡里邻居家拜年串门,每家饮上或吃上那么一碗芝麻茶,那感觉真是美极了。

我小时候在乡下的外婆家,就时常喝过或吃过这样的芝麻茶。而第一次真正接触这种芝麻茶,那是我刚刚被寄送到外婆家的第一天。那天,我是被外公用一担箩筐,不知走了多少路、过了多少河才挑来的,当高兴不已的外婆刚把我抱进屋里,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声嘻嘻哈哈的声音:“听说翠妹子的小儿子来了。”

翠妹子是我母亲在地方上的小名,她的同伴儿有很多,不过母亲很是好学,中学结业之后就随我的父亲离开家乡到外地工作去了。当外婆听到外面有人在点着自己大女儿的名字,知道是啥回事,连忙回答说:“是呢!快进屋啰!”

外婆的话音刚落,门口便进来了四、五个与我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女人。她们的脸上个个带着笑,一见到我就叽叽喳喳了起来。一个说我像我的母亲,一个说我像我的父亲,争论不休,好自快活。外婆一边指着这个要我叫姑,指着那个要我叫姨,一边又麻利地从一只厨柜里拿出了几只茶碗,摆在灶台上,然后放入一些茶叶、芝麻和花生,再倒上自先烧好了的一壶开水,叫那些姑姑阿姨们喝茶。姑姑阿姨们个个都不客气,个个都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,边喝边逗着我,问这问那的。“你今年几岁了呀!”“你爸爸妈妈的身体还好吗?”就在这时,外婆满脸带笑地又不知从哪儿端来几个碟子,什么熟花生呀!熟爪子呀!酸辣椒酸萝卜呀!一一摆在灶台上。我一会看着这位姑姑,一会看着那位阿姨,嘴巴甜得让她们个个心花怒放一个的。一位姑姑还从灶台上给我端来了一碗茶水,对着我笑嘻嘻地说:“来来来!吃碗芝麻茶,赛过神仙的牙(爹)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喝芝麻茶,不仅有茶叶的清香味和陈香味,而且还有芝麻的青涩味,微微的甜,嚼起来就像是在挤气泡袋上面的小泡泡一样过瘾。若是炒熟了的芝麻,还会有些发咸,又有一种像是东西糊了锅的微苦,却又很香很香,香得还想再吃一口的味道。

连日来,我就像是一位贵客似的,今天不是这个姑姑叫我们去她那里喝茶,就是那个阿姨叫我们去她那里喝茶,每次去她们这些姑姑阿姨们那里喝茶都是外婆牵着我去的,喝的自然是芝麻茶,回来的时候,我的那个小口袋里,姑姑阿姨们还要给我塞满一口袋的红薯片或红薯条、熟花生或熟瓜子什么的,弄得我是好几天都不要吃饭。

特别是到了临近春节的时候,这下各家各户都是好忙好忙的了,外婆也不例外,她裹着一双小脚,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厨房里,蹲在灶台边,不是忙着油炸红薯片、红薯条,就是忙着炸米花、炒芝麻、花生和瓜子,然后将这些油炸的、炒熟的分门别类地用一个个塑料袋儿装着,封住口子,放进一只大木仓里储存了起来。那个时候,我应该算是一个馋嘴的猫儿,会时常偷偷地溜进外婆的房间,站在一根凳子上,用尽全身的力气,撬开那只摆放在角落里的大木仓盖板,然后用头费劲地顶着盖板儿,把手使劲地往里伸,解开那一包包的塑料袋带子,抓上一把把的薯片、花生或瓜子,塞进口袋里,躲到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,美美地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“美食”。

其实,我的这些小动作外婆是知道的,她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。有好几次,我躲在屋后的墙基边上享受着“美食”,突然外婆不知啥时候已经出现了,吓得我连忙闭上了嘴巴,装着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。外婆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,伸手摸了摸我头说:“少吃一点零食,要多吃一点饭哟!这样才能长得快一些。”

转眼春节到了,外婆也就越发开始忙了。她不是今天牵着我提着一袋子的东西给大外婆家拜年,就是明天牵我提着一袋子的东西给舅外公家拜年………每到之处,不仅有芝麻茶吃,而且还有擂茶喝,基本上嘴巴没有停过,肚子里更是塞得饱饱的,走的时候口袋里还被塞得满满的。来外婆家拜年的也不少,基本上整个正月间都是在喝芝麻茶、吃擂茶,我基本上没有吃上一餐正儿八经的饭。

后来,我长大了,读书了,进城了,也参加工作了,吃芝麻茶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。不久前,我们县城里开了一家乡里茶馆,据说是将我们家乡农村中的一些生活茶习搬上了台面上。我甚是好奇,便邀上了几位朋友抽空来到了这家茶馆。果然,茶馆里的设计很有一点乡土味儿,木制的立柱和墙面,简易的木制茶桌和茶椅,还陈列着好几样较为陈旧的茶柜、茶桶、茶档、擂钵和擂茶捧,墙壁上还挂着茶摘子、茶篓子、茶盘子、蓑衣、斗笠和扁担,很像是一户普通的农家。一位系着围裙子、留着短头发的中年妇女一见我们走了进来,便很是热情地要我们入了座,不一会就笑容可掬地搬来一碟碟的炸薯片熟花生、炒豆子熟瓜子、酸辣椒酸萝卜,还有几样较为普通的糖果和水果。过了一会,她还是那个可爱的样儿,端着一个托盘,又给我们每人端上了一碗芝麻茶。那碗芝麻茶还是我小时候所见过的那样,有茶叶,有芝麻,还配有一点生花生米,冒着一股子的热气,很香,很有回味的感觉。

我们一边尽兴地聊着天,一边喝着芝麻茶、吃着桌面上的零食品,也就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一会儿。忽然,那位中年妇女又含着满脸的微笑出现了,她手上还是端着那只木制的托盘,不过托盘上摆着的是几碗热气腾腾的、香味十足的擂茶。她边走边说:“我们这家乡里茶馆,就是要让你们来切实感受一下我们乡里人的茶习,回味一下当年在乡下生活的日子。”

“好呀!”其实,当我们走进这家乡里茶馆时,当我们品着那杯很久很久也没品饮过的芝麻茶时,我们就已经被他们拖入到了“时间隧道”,回到了我们的那个童年时代……(李峰/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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